同學會

真的沒有嗎? 我不能說我那時完全沒有跟其他人一樣, 會對這種事情覺得奇怪甚至噁心, 那樣講絕對是不誠實的啊.

國中同學會完後, 瑞銘約我兩人去續攤. 我們去滷味攤喝啤酒, 他跟我承認, 當年坐我隔壁排, 他總是看著我穿著球鞋的腳.

瑞銘家世普通. 他說他一直到大學開始打工後, 才第一次存夠錢買名牌球鞋.

他說, 他愛看班上同學穿球鞋. 如今大家這把年紀, 他實在不知道, 到底有多少是因為年紀小想買雙好鞋不可得, 看著別人的雙腳看久了而喜歡上穿球鞋的男生, 還是因為愛看的男生都正好穿好看球鞋, 而變成愛球鞋的人. 哪個是因, 哪個是果, 如今已經說不清了.

我們喝得有點微醺. 他問我: 你還記得你來我家看 A 片的事嗎.

我說: 我還記得啊. 但你不講我還真無法想像, 我以為你是不會看 A 片的人?

瑞銘說: 很多人都這麼以為, 但是你忘記了嗎, 有些 A 片常常強調男演員的身體. 看 A 片的人, 不一定是在看女演員.

這樣有道理. 我說.

他問我, 那你還記得有一次你來我家, 我問你要不要一起打手槍的事情.

這個... 我搔了搔頭. 我實在很不好意思說, 但我其實一直都記得. 我來你家看過幾次後, 你問我, 要不要幫我打手槍. 那時候我覺得好奇怪, 於是拒絕了. 然後你問我介不介意你自己脫褲子打手槍. 我沒說什麼. 然後你就脫下褲子自己打起手槍...

而且我有叫你名字.

對, 你這樣講, 我有印象. 你一邊叫著我的名字, 一邊說我要來了.

然後我射了滿手精液.

這我就不記得了.

經過這麼多年, 你會介意嗎? 他問.

不會啊. 雖然那時候我覺得怪怪的, 後來要準備考試, 我也就沒再去你家. 你大學後跟我講了你的事情, 於是我就明白了.

而你還願意跟我聯絡? 他問.

為什麼不呢? 你是我國中幾個唯一還在聯絡的要好的朋友.

你還記得阿宏嗎.

我當然記得, 他是我小學三四年級的同班同學, 然後他後來跟你同班?

對. 他家住得遠, 後來沒跟我們在同一所國中唸書. 他們那一班是好班, 老師打人打得很兇. 我本來以為他小學那麼會唸書, 應該會跟我們一樣考上好高中.

結果呢?

他後來考上了個不怎麼樣的五專, 但我到了高中都還有在聯絡.

那也蠻不容易的. 我記得我上了高中後, 就很難跟去其他學校的國中同學保持聯絡了, 尤其如果念的學校差很多. 生活型態一下子就拉開來了.

阿宏也許算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.

真的啊?

有一年正好我們段考在同一天星期六, 然後我爸媽那天晚上要去親戚家辦事情, 於是我問他想不想來我家過夜. 然後我放 A 片, 然後跟他說, 我看雜誌說, 男生跟男生之間摸一摸, 不算同性戀, 你會想跟我一起打手槍嗎. 然後他說, 好啊, 我也很想跟你有第一次.

好妙的說法.

對. 如今想起來, 那真的是很妙的說法.

那你們後來有繼續?

繼續了幾次. 有一個冬天晚上, 雨下得很大, 公車塞在路上, 正好經過他家附近, 就下車去按電鈴. 他讓我脫下衣服烘乾, 然後我光著上半身穿著內褲在他房間看漫畫. 然後他說他有光碟圖輯, 要不要一起看. 然後我們一起打手槍.

男男?

不是. 就很普通異性戀 A 光. 不過偶爾會有男男圖, 他一看到就趕快跳過.

所以他不是囉.

我很確定不是啦. 我們的關係大概這樣持續了兩年多. 有一次我到他家玩, 我們一樣看 A 光, 然後我突然一時興起, 問說要不要我躺在地上, 讓他趴到我身上摩擦. 他沒說什麼, 然後我讓他在我身上磨了磨, 然後幫他打出來. 隔沒多久, 他又問我要不要到他家玩. 我很期待, 然後又讓他趴到我身上. 這一次, 他問我要不要把褲子脫下來...

你有脫嗎?

有. 原本我以為他只是想脫掉我的長褲, 隔著內褲摩擦比較刺激. 結果, 他把我整個褲子脫了下來...

那你...?

我一開始不知所措, 但我沒有叫他停下來. 也許某些程度上, 我還蠻期待的? 他沒脫掉我的上衣, 於是我上半身依然穿著學校制服, 然後他抬起我的雙腿, 把腿架到了他肩膀上...

我猜你們這次不是只有摩擦.

當然不會只有摩擦. 他的那根很粗, 第一次進來, 我痛到想要大叫, 但是他的阿公阿嬤在外頭看電視, 我只好趕快咬住他放在一旁的棉被. 我只記得他很快就來了, 滿臉汗水.

後來呢?

我又去他家幾次, 後來他技術好了, 也知道怎麼潤滑. 有時候天氣很熱, 我想脫掉上衣, 但他堅持要我穿著. 我們應該把主要姿勢都試過了吧. 他壓在我身上, 或是從後面來, 或是要我坐在他身上.

你們接吻嗎?

沒有. 他一次都沒有親過我.

後來呢?

我最後一次去他那, 是我自己想去的. 他見到我沒說什麼. 我摸摸他的褲檔, 問他能不能開 A 光來看. 結果他說: 我最近交女朋友了, 然後指了指他桌上的保險套.

就這樣嗎.

對. 我記得我只說了聲: 喔, 然後就跟他說我有事情要回家了. 他沒說什麼就讓我走了. 我只記得我在公車上滿臉灼熱, 然後下車後痛哭一場.

你這樣說我突然明白了.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大學時交的第一個男友, 那時你說: 他不是我第一次跟男生有身體接觸... 我本來以為你指的是你找人去你家看 A 片, 所以其實是阿宏?

對.

這樣我好像又懂你了一點... 你辛苦了.

不會. 這件事情我憋在心頭這麼多年, 從來沒跟任何人講過.

有什麼特別原因跟我講嗎?

沒有... 也許有吧. 我大概請過三四個同學來家裡看 A 片, 但我後來都不敢跟他們聯絡. 因為怕他們後來想起, 說我是同性戀.

我明白. 我們念國中的時候, 那還是很大的恐懼.

為什麼你沒有?

真的沒有嗎? 我不能說我那時完全沒有跟其他人一樣, 會對這種事情覺得奇怪甚至噁心, 那樣講絕對是不誠實的啊.

我覺得你就是因為這樣, 我才會一直想跟你講我的事情吧.

謝謝你跟我講這麼多.

沒有. 我才要謝謝你.

我們吃滷味吃到撐. 中年人實在不應該吃宵夜吃成這樣. 瑞銘保養得很好, 這一把年紀的人除了頭髮有幾根灰白, 看起來仍然像是當年那個瘦弱的小男生.

我拍拍他的肩膀, 說希望我們繼續這樣保持聯絡, 然後我在路邊招了台計程車. 車行在深夜的高架橋上, 我看著城市的光影, 想了很多很多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