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凱
"我覺得只有在大學課堂裡, 我們暫時成為對等的 peer, 你知道 peer... 對, 同儕啦. 可是我們終究是不同階級的人啊. 到了快畢業的時候, 我們開始忙著找工作, 他們開始辦護照, 你就會知道那個東西真的存在了. " 她的這位同學說.
在一個社交場合看到小凱. 最後一次見面是二十五年前的事.
我和幾個同事代表我的雇主出席某個西式開幕酒會, 要穿正式服裝大家一起站著喝香檳酒聊天的那一種. 小凱穿著相當穩重的深色套裝, 戴著珍珠項鍊. 我在主辦單位致詞完的餐點時間, 瞄到會場另一角的小凱.
"是那個策展人吧? 她本人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有氣勢. 漂亮的女強人. " 跟我一起出席的一位男主管這麼說.
"你也有在注意藝文界?!! 聽說她最近離婚了. " 另一個男同事插嘴.
"是啊, 聽說是大學時代的門當戶對, 結果過了二十幾年, 還是..." 一位女同事補充.
突然男主管問我, "對了, 你不是也是那所名校畢業的嗎? 你唸書的時候有聽過她嗎? 應該學生時代就很有名了吧! "
我搖搖頭. 男主管說了她念的科系, 我說我念不同學院的系所, 圈子差很遠.
同事又接著講了一些跟她有關的事情, 像是她之前辦過的展覽, 還有她先生的來歷. 我笑笑聽著.
我沒跟我的同事說實話. 大學的時候, 我因為一堂選修課, 認識了小凱. 而後, 我們斷了聯繫.
小凱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女人.
我對小凱的第一印象是她上課總遲到. 我喜歡坐在教室最後排, 於是小凱經常坐到我這一桌.
小凱是那種帥氣的大女孩. 淺色 T 恤, 牛仔褲. 過肩頭髮, JanSport 背包. 偶爾, 淺色 T 恤透出她的深色運動胸罩. 她話不多, 比我高一年級, 因為還欠一點輕鬆的學分, 跑來修這門開給低年級的賞析課. 教授是個在美國紐約念過書的名門公子哥, 開口閉口馬克思還有電影分析術語.
這門選修課偶爾有小組討論時間. 說是小組, 其實就只是跟你坐同一桌的人. 因為這樣, 小凱跟我聊了起來.
"喔, 你念這個? 那有很多機會出外實察了? " 她問.
我點點頭. 我跟她說, 我運氣好考上這所名校的墊底系所. 當初有其他學校可以念, 但因為離家近, 我可以就近打工, 照顧一點家裡需要.
"那不簡單吧. 我身旁沒什麼人在打工. " 她說.
我剛進大學的時候對這樣的回應, 會覺得充滿驕氣, 高不可攀. 唸了一個課業很重的系所, 一邊打了幾個工後, 我很少再去想這些事.
如今想起, 我那時已經被生活磨掉了很多東西. 或許因為這樣, 我對小凱跟我說的事情, 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, 就只是聽著而已.
她出身好家庭, 家族中出了幾個商界領袖. 她不意外地符合某種典型, 住市中心, 一路念好學校. 英文流利, 長相甜美. 她高中時還參加過藝術體操隊, 有次給我看了張以前參加比賽, 她的教練幫她在做球操跟帶操時拍的照片.
"好看. 受過傷嗎? "
"你怎麼知道? 你是這麼多看過這張照片, 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. "
我主動邀小凱去看課堂上指定作業的電影.
那是一部東歐片. 片中有個高中男孩, 經常隔著窗口望著對面大樓另一戶成年女子. 電影就靠著這一扇窗口, 看著往來成年女子住所的人: 年邁的母親, 穿著西裝的商人, 不修邊幅的樂手, 煙癮難戒的作家, 同棟大樓裡的其他女子... 直到有一天, 一群穿著制服的大漢破門而入, 拖走了趴在女子餐桌上的樂手.
"令人心碎的故事. " 小凱說.
"對不起, 不知道是這麼沈重的電影. " 我說.
"別擔心. 問你, 你怎麼看他們的關係? "
"妳是說, 雖然這是一個偷窺的故事, 這樣的男孩子跟女主角之間, 還是有個關係? "
"對, 雖然女主角不明白. 但是男孩子一直在猜女主角講什麼語言, 然後到處蒐集教材. 還記得電影裡有個片段, 男孩子先是練習用波蘭文講早安, 然後換俄文講. 為什麼? "
"妳的意思是說, 這也許是一個暗戀的故事, 但是男孩子所做的事情, 遠遠超過一個暗戀的人或偷窺的人在做的事情, 對嗎? "
"對. 雖然這樣講有一點奇怪, 但是我被很多人暗戀過, 也曾經得對付一些我懷疑在偷窺我的人. 但電影沒有給我這種感覺. "
"我覺得男孩子代表的不是暗戀. 偷窺也許. 但是電影的本質難道沒有一點偷窺的成分嗎? "
"你有把上課的內容都聽進去喔. 多講一點. "
"其實沒有啦. 我覺得男孩子是個說故事的人. 他觀察到身邊的世界, 但是找不到合適的語言. 他還未成年, 沒辦法, 大概也不願意參與這樣的世界. 他能做的就是不停去猜測故事是怎麼發生的, 然後看著. 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尋找說故事方法的人. 對一個藝術家來說, 那才是他們的愛. "
"我同意. 你當初真的沒有考慮唸文科? "
"那是有錢人才念得起的科系. " 我說.
小凱比我高快一個頭. 也許, 我們走在路上的時候, 我像是她的弟弟. 我在那學期前的寒假, 從網路上認識了一個男孩子, 跟他往來了一小段時間. 我跟小凱說, 雖然那關係讓我得到了身體的滿足, 但我始終無法確定我喜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子.
"跟女孩交往過嗎? "
"沒有. "
我真的不記得我們是怎麼牽起手來的, 也記不得是誰先起的頭. 夏天快來的黃昏, 我們走在電影院附近的公園. 我邀她看了幾次電影, 然後到咖啡店裡寫觀影心得. 心得要用英文寫. 小凱幫我把我們看那部東歐電影的討論寫了下來, 那份心得意外地被公子哥教授選為期中作業的佳作, 還在課堂中唸了其中幾段要大家觀摩. 不過, 教授沒有提到我們的名字.
"跟男生牽手的感覺, 跟現在一樣嗎? " 她問.
"怎麼說呢... 一樣, 但又不一樣? " 我講這話的時候, 覺得整個臉都熱熱的. "第一次牽到別人手的感覺很奇妙. 手心的溫度很神奇. 也許手心的溫度是一樣的, 但是現在..."
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才好. 我們在公園步道旁的一個板凳前停了下來. 我讓小凱坐在板凳上, 我撥了撥她的頭髮, 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.
她伸出雙手撫摸著我的臉頰. 我們親吻.
我的褲檔腫脹. 我感受著小凱的舌頭在我的嘴裡靈活地游動.
我輕輕地將雙手放在她豐滿的胸前. 小凱淺淺地呻吟了一聲.
我們大概這樣親吻了很久, 直到晚風吹來.
小凱跟我說過, 她已經有男朋友. 在課堂上, 我總是和她保持距離. 在別人眼中, 我們應該只是一起修同一門課的同學.
雖然她跟我說過她有男朋友, 我對他一無所知. 直到有次上課, 小凱沒來, 她有位同系同學正好 partner 也沒來, 於是就湊到我這桌.
"他們應該是今天去辦一些手續吧... 要準備一起出國唸書了. " 她的這位同學說.
"這樣啊. "
"你不知道嗎? 他們這一對在系上很有名的. 男生是工學院, 年年拿學業獎, 曾經是籃球校隊, 有雙彈鋼琴的大手... 他們常常一起開車出去玩, 有一次我還搭了便車一起出遊..."
"喔, 我不是你們系上的人啊. "
"原來如此... 喔, 你是念這個的啊. 啊哈哈. OK. 我有看到你背包上有彩虹胸章喔, 你也是在那家書店買的嗎? ... 雖然我跟他們一起出遊過, 但我不喜歡他們. "
"為什麼? "
"權貴子弟. "
"呃. "
"我覺得只有在大學課堂裡, 我們暫時成為對等的 peer, 你知道 peer... 對, 同儕啦. 可是我們終究是不同階級的人啊. 到了快畢業的時候, 我們開始忙著找工作, 他們開始辦護照, 你就會知道那個東西真的存在了. " 她的這位同學說.
"嗯. "
學期結束後的一星期, 收到小凱打來家裡的電話.
"我下星期要出國了. 你想出來再看一次電影嗎? "
"我明天傍晚得搭車去山上作實察, 要去兩個星期. "
"這樣啊, 那我見不到你了. "
"小凱. "
"嗯? "
"我們終究是很不一樣的人, 對嗎. "
"為什麼突然這樣講? "
"我想, 我會很想妳.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, 我喜歡妳. "
"謝謝. 你很勇敢. "
"我想再見妳一面. "
"我也是. "
我們在電話裡沉默了很久.
"問你. " 小凱說. "你會想跟我上床嗎? "
"會. "
"How? "
"我們去旅館. "
"好. 哪一間? "
我跟她說了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, 跟她約一早見面.
"好. 我們明天見. "
我們在火車站附近那間旅館前碰頭. 雖然是夏天清早, 天氣已經熱了起來. 小凱穿著件白色褲裙, 上半身一件淺藍 T 恤.
"第一次跟人來旅館. " 她吐了吐舌頭.
我因為寒假跟那位男孩的短暫往來, 知道開房間是怎麼回事. 不過, 一進去旅館房間, 我心頭還是一沈. 跟那男孩子之前住旅館, 拿到的都是正經的客房. 這間不是, 一張大床放在正中間, 四面牆壁跟天花板都有鏡子.
"呃, 我也是第一次在這樣的房間裡面. 這就是傳說中的賓館休息嗎. "
"沒關係. " 小凱說.
我們倚在沒有鏡子的門邊親吻. 她引導著我的手在她的胸前移動, 然後示意我脫下她的胸罩. 我很尷尬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脫, 於是她自己轉過身來把 T 恤脫掉, 教我解下她黑色胸罩的釦子. 她的胸部比我想像中的豐滿圓潤, 乳暈均勻, 有如拍上空寫真集的超級名模那樣. 我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, 就只是把我臉湊到她的雙乳間, 輕輕地用鼻子嗅了嗅她那夏天女孩淺淺的汗味.
"跟你說, 我月經剛結束沒多久, 可能會有一點乾. "
"喔, 好, 那我會小心. "
我其實真的不知道我在講什麼. 我從來沒有跟女生上過床, 對於她所說的狀況一無所知.
我們靠到床上的時候, 天花板的鏡子讓我分了神. 我們已經脫下了所有的衣服. 兩人躺在床上, 一起看著天花板的鏡子.
"有一點猥褻. " 她說.
"對不起. "
"沒有關係啊. "
"我可以再多看一眼嗎. "
"可以啊. "
我看著鏡中的我們兩人, 突然可以理解為什麼賓館要有這樣的設計, 或許那真的滿足某些人自己偷窺自己的慾望, 看著自己與另外一個人交媾的景象. 但在那一瞬間, 我看著小凱圓滿美好的身體, 以及相比之下, 我的矮小與瘦弱.
我決定轉過頭去別再看鏡子了, 我爬到小凱身上, 她的乳房跟陰戶又讓我興奮了起來.
她握著我已經又再挺起來的細小陰莖.
"你有帶套子來? "
"嗯. "
"戴起來吧. "
我把套子戴上後, 試著將她的雙腿抬起. 女生跟男生的角度很不一樣, 我花了一點時間還是沒找到正確的位置.
"真的是跟女生的第一次? "
"嗯. "
"沒關係. " 她甜美地笑笑.
她用一隻手牽著我的陰莖, 慢慢地頂到了她的陰戶口.
"這裡. "
"好. "
"慢一點. "
"好. "
我一邊親吻著小凱, 一邊慢慢地將戴著保險套的龜頭往她的陰戶前進. 她的陰唇相當柔軟, 我讓我的陰莖那雙唇之間摩擦, 突然感到一陣的濕潤. 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線, 於是緩緩地將陰莖滑了進去.
小凱輕輕地叫了一聲.
"我進來了. "
"好. " 她對我笑笑.
我輕輕地親吻她的胸脯, 緩緩撫摸她的頭髮. 我終於進入了小凱的身體, 和她緊緊抱在一起. 她親了親我的臉頰.
"因為月經剛結束, 可能感覺不是很強烈, 但是不要擔心我. "
"好. "
我一開始先是緩緩前進後退. 小凱把腿抬高了些.
"這個角度舒服. " 她說.
小凱這樣的姿勢突然讓我覺得她的陰道變得相當密實.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放慢速度.
"小凱, 我可能很快就來了. "
"沒關係, 來吧. "
我沒能維持多久, 再也無法控制自己. 我多麼想要跟小凱再久一點, 可是我已經到極限.
"小凱, 我要射了. "
"來吧. "
我感覺身體不聽使喚, 不爭氣地把精液射出來了.
我小心地把陰莖從小凱的陰道抽出來. 我的陰莖已經萎縮了許多, 讓我更小心地捏著保險套的兩頭.
"覺得如何? " 她問.
"很尷尬. "
"沒有關係的啊. " 她微笑.
我們看了看那滿滿的保險套.
"不少的樣子. " 她說.
"這樣安全嗎? "
"可以的. " 她說.
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地一起洗了澡. 她讓我幫她沖了背, 輕輕地塗了點泡泡在她胸膛. 清洗乾淨後, 她就出了浴缸, 看著我沖洗我的下體.
"那, 你也要回去了? "
"對, 我下午的交通車, 該回去打包了. "
"順路嗎? 要不要一起坐計程車? "
"好. "
我們在旅館前招了台計程車. 我們會先經過她家. 快下車前, 我突然想起我的背包裡有台拋棄式相機, 還有底片沒用完.
"小凱. "
"嗯? "
"我們可以照張相嗎? "
"可以啊. "
於是我轉了轉拋棄式相機的片軸, 一手將機身對準我們兩人湊在一起的頭, 按下了快門. 那變成我們這一段短暫關係唯一的一張見證。
計程車到了她家門口.
"車錢要不要一起分? "
"不用. 我出吧. "
"那旅館錢呢? "
"一樣. "
"你確定? "
"確定. "
"那, 我到了再寫 email 給你. "
"好. "
"保重. "
"妳也是. "
小凱上飛機的時候, 我已經在深山跟著系上的人做實察了. 那是還沒有手機的年代, 山下做為補給站的小鎮也就那幾隻公共電話, 用餐時間大排長龍.
小凱到了國外唸書後, 曾經寫過一封 email 給我, 說她已經念了半年書, 時間過得很快, 課業很重. 她說她偶爾想起某個美國民謠歌手的歌, 不知往事是否如鑽石與鐵鏽. 我查到了歌詞的出處, 去唱片行買了 CD, 放在隨身聽裡聽. 有一陣子, 一放就是放了一整天.
"差不多了. 時間這麼晚, 我們別回辦公室了, 大家想想宵夜吃什麼吧? " 跟我同行的主管說.
同事們趁著散場時間, 討論該去哪裡補吃一頓. 這種西式酒會供的餐點, 不是給人吃飽用的.
我看到小凱與主辦單位的人講完了話, 有個空檔只剩她一人. 我猶豫是否該過去跟她打招呼, 在經過了二十五年後.
這二十五年來我改變了很多. 曾經, 我猜想, 在她所認識的來來去去的人中, 我只是小菜一碟. 也許我們的階級差異, 讓她安全地沾到了一點她從未有機會沾到的邊邊. 但, 或許那也只是我在後來的歲月中, 當我聽著我的姊妹們講述各種高攀故事時, 我投射的想像. 我後來聽說了更多與她家族有關的事情, 還因為這份智庫工作, 更了解這些望族名門之間的關係. 如果沒有這份工作, 我一輩子也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樣的世界.
我決定繼續透著過去的那扇窗, 看著二十五年前的自己所經歷過的點點滴滴.
"吃路邊攤如何? " 我問身旁上完廁所或補完妝的同事.
"好啊! 很久沒吃了. " 主管參一腳說.
"那走吧, 我們續攤去. " 我說.